失去游客的黄山和莫干山

原标题:失去游客的黄山和莫干山

从安徽黄山到浙江莫干山、桐庐山，再到沿海东极岛，今年五一假期，江浙沪及其周边地区的旅游目的地不再像往年那样拥挤。

空客房，安静孤独的山，不再忙碌的员工，这是长三角旅游城市的孤独假期。

“不是衰落，是全军覆没”

去年四五月份是莫干山旅游业的高峰期。

山里春天到了，周边大城市的游客趁着清明和五一假期去踏青。很多民宿会组织客人一起徒步，一起采茶，一起挖竹笋。店内还会做青团，酿青梅酒，与客人分享这个季节最好的味道。

顾老板从2010年开始在莫干山经营“武后人寿”B&B。12年来，她从未见过像今年这样寂寞的春天。

3月中旬，上海疫情日趋严重，封控措施一天比一天严格。杭州、苏州等周边城市也受到影响，防疫政策进一步加强。本该一天比一天热闹的莫干山，却变得比冬天更加冷清，常常没有一个客人。

“这不是衰落。基本上可以说全军覆没了。”往年五一期间，顾老板B&B一个房间的价格是1500元左右一晚，这也是莫干山大部分B&Bs的均价；然而今年，这个数字降到了600元左右。

这个假期，顾老板的民宿一共订了四个房间，客人都来自莫干山所在的德清县。“他们已经交了钱，但是大家都约定了，一旦德清有确诊病例，我这边的钱全部退还给他们，所以他们能不能来还是未知数。”

“员工还在努力宣传客栈，客人不想来，但又来不了。”

桐庐的情况和莫干山差不多。小昭所在的桐庐路兹B&B于2016年开业。那个时候，这个浙江小镇在大多数旅行者眼里还是一个小众目的地。2020年底，桐庐成为中国唯一入选《国家地理》杂志“2021年全球25个最佳旅游目的地”的旅游目的地。此后，每到节假日，家乡卢茨B&B都会爆满，“平时的入住率能达到60%到70%”。

今年B&B的入住率只有去年的20%。小昭每天起床后都有点失落。本来应该是桐庐最烟火的时候。村里的居民和游客正忙着在水里玩耍，爬山采摘竹笋。民宿的公共空房间经常爆满。但如今只有两三只猫在院子里慵懒地睡觉，民宿里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昆虫越来越大的鸣叫声。

一只猫在院子里睡觉。

“我们有自己的后山，每年挖竹笋和蕨菜。今年我们自己吃了很多，因为没有客人来。”

莫干山、桐庐的民宿大多不便宜。旺季一晚的价格高于1000元，大大超出了当地人的消费水平。小昭提到，B&B有一批“自己的客人”，他们大多来自沪杭，愿意尝试新事物，也更愿意花钱旅游。

“上海的客人基本能占到80%，因为来桐庐要两个半小时。杭州周边会有更多选择，比如安吉，但桐庐对上海游客来说是方便舒适的选择。”

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江苏省和浙江省的野营营地。从去年开始，露营成为最受欢迎的生活方式之一，无数露营营地如雨后春笋般在江浙沪涌现。

小李在浙江台州某营地工作。3月底，一群自驾来玩的上海年轻人，在到达的前一天突然打电话来取消订单。小李一问，才知道是因为上海的疫情突然严峻，这群客人因为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返回上海，所以决定取消订单。之后“寒潮”席卷露营行业。

“我们的客流量至少减少了80%。这种露营的生活方式更适合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的年轻人。像我们这种小三线城市的人，不知道怎么玩这些游戏。”

在这两个月里，偶尔会有当地游客来参观小李的露营营地。临走时对小李说:“这里气氛不太好，很冷清，没有一起露营的那种热闹。”

为了省钱，小李收起了大部分帐篷，还切断了电源。只有客人来了，他才会多搭几个帐篷来烘托一些气氛。下雨了。客人走后，他匆匆赶到营地收帐篷。当他看到几顶孤零零的帐篷立在雨中时，他感到“极其凄凉”。

“我特别希望有人能来玩，不是为了赚钱，而是希望大家能在这里继续感受快乐。”

游客失踪了。

在距离上海400公里的安徽黄山，导游查理也感受到了冲击。2020年清明和五一期间，黄山每天能接待2万游客，但最近每天上山的客人只有几十个。

从2020年6月开始，查理把直播作为导游之外的副业发展起来，但他仍然觉得今年的形势比2020年严峻得多。

曾几何时，导游对客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“你一定要早起”。如果想看日出，往往需要四点半起床出发。排队等候更是家常便饭。在汽车轮渡，一般排队要一个小时，缆车要一个半小时。参观每一个景点(尤其是迎客松)，还需要龟速排队。在迎客松前拍照，很有可能会和陌生游客合影。

去年做直播的时候，查理有时候要凌晨两点半起床，三点半到达日出景区，避开游客，为直播占据好位置。饶就是如此，为了抢一个名额，经常和其他游客、导游发生摩擦。带团上山的导游，晚上一般都在导游室休息。有时查理会因为周围其他人的鼾声而睡不着觉。他干脆不睡觉，穿上外套提前去山上等广播。

2022年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。以前挤了八个人的引导室，现在每天都是查理独享；如果太阳六点升起，查理只需要五点五十分到达景点就可以顺利开播；日出时分，到场的主播比游客还多。

“一般我们有六个主播直播，游客只有一两个。最好的时候，有六个游客，整个观景台都是你的。”

日出时的黄山

为了直播效果，查理习惯避开人群，找一些游客不太多的景点。现在情况正好相反。他想找一两个游客作为直播的前景，却发现根本找不到。

作为一名导游，他以前很少在工作之外与山区工人和路过的游客交谈。“因为他工作的时候总是说话，休息的时候就想躲起来。”如果最近在路上遇到游客和工作人员，查理会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，和他们聊天，“就像看到一个婴儿一样”。

游客稀少，黄山及周边地区旅游也不景气。山里的六家酒店，现在只有三家还在营业，而且都裁员一半。在黄山南门脚下的汤口镇，90%的店铺都关门了。

2019年7月，人头攒动的黄山

浩子做了十几年导游，从没见过这样的黄山。曾几何时，山脚下的停车场停满了外地来的车，到处都是车牌；小镇一直灯火通明，直到晚上10点、11点，非常热闹。如今他走在街上，到处晃空，晚上六七点天就黑了。“特别凄凉，一个人走在街上有点害怕”。

老丁的朋友在岛上经营一家民宿，周末通常都客满。上海开始关闭后，在B&B预订的所有房间在两天内都被退了回来。“很多客人都是上海的大学生，周末也愿意过来玩。(东极岛)不远也不贵。现在他们不谈上海，连校门都出不去。”

电影《没有未来的相遇》上映后，拍摄地东极岛成为热门景点。

游客流失后，老丁和东极岛的大部分居民都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节奏:每天钓鱼，出海抓些海鲜，然后回家给自己和家人做一顿正经的晚餐。

“我的摊位在海边。以前客人多的时候，我每天只能对着那锅炒饭。一天下来，我身上有一股油烟味。现在我有更多的时间去看海和刷Tik Tok。来岛客人少的时候，安静看海的时间会更长。”

“一两年内，不可能恢复”

对于旅游行业的人来说，游客的减少意味着收入的锐减。

广子上一次作为导游带游客上山是在去年11月。当时黄山的秋色浓郁。虽然游客数量没有春夏时多，但沿途仍能看到很多人。然后黄山进入了旅游淡季，浩子像往常一样等待着三月的到来。

而吉林和上海的疫情打破了浩子的希望。三月份他没有接待任何客人，只是靠卖当地特产获得一些收入。每天早上醒来，广子都会想起每个月5000多元的房贷，觉得自己身上的负担极其沉重。

相比无休止的等待，浩子选择了改变:他热爱美食，选择了开面馆。离黄山北门30分钟车程，每天接待的客人基本都是本地人。以前天天和游客打交道的浩子，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一个游客了。

查理的危机感来得更早。2020年爆发之初，他就意识到导游行业收入的不稳定性。为了谋生，查理最初选择在杭州做房地产经纪人。但一周后，他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一行。“那时候我43岁，外面大部分公司都不要我了。房产中介的市场竞争压力特别大。我完全没有经验，短期内也赚不到钱，所以决定回黄山旅游。”

直播是查理转型的选择。他清楚地记得，第一次直播的时候，演播室里最多只有8个人看。之后查理咬咬牙把手机换成了苹果，又借钱买了云台等直播设备，画质大大提升。

起初，直播并没有给查理带来多少收入。最穷的时候，查理每天靠吃压缩饼干为生，直播结束后还会搭顺风车回家赚点外快。直到2020年底，几组客人通过直播找到查理做导游，他尴尬的经济状况才稍微缓解。

在黄山旅游没落的当下，“转行”成为了必然的选择。3月，黄山市导游协会发布通知，招聘导游做采茶工，每天170元工资。浩子有朋友报名参加了招聘。短暂的茶季，他们每天需要5点半起床，6点上山，中午采茶结束，下午开始在家泡茶，一直到晚上10点。

“比导游辛苦多了，导游一般早上6点出发，下午3点结束”广子提到，还有一部分人选择去工厂上班。“组装或包装某些零件非常复杂”。

在没有客人来的日子里，顾老板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向她建议休一个月的假，等6月份一切恢复后再来上班。

“他们说我这样上班，照常发工资，损失太大了。但我说不能坚决做，因为一放假，大家的收入就会减少，这样不行。”

为了减少损失，顾老板和他的员工每天辛苦地挖笋、晒笋、开发菜地，希望能把更多的土特产卖给来不了酒店的客人。“但是现在很多地方快递都停了。就算客人想买，快递也到不了他们家。”

努力开发菜地的员工

谈到旅游业的未来复苏，每个人都变得谨慎起来。查理坦率地告诉我，他不认为黄山的旅游业能在未来一两年内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。顾老板说:“不要抱有期望。如果你期待他们，就不会有转机。大家只会越来越崩溃。”

“只希望早日康复。”我和每一个面试者的对话都以这句话结束。

采访:Echo&PP

由Echo编写

部分图片来源受访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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